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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的机关报、唯一在海内外有广泛影响的全国性统一战线报纸《人民政协报》在8版以《普惠金融实践者唐宁：信心与决心》刊为题，围绕过去几天网贷行业在中国实践中出现的问题，专访了从业者，更是中国网贷模式发明者的北京市互联网金融协会会长，宜信公司创始人、CEO唐宁。他明确提出，当前对于网贷行业而言，信心比黄金重要，系统性的拥抱监管比恐慌重要，持续不断的出借人教育比遇到逾期就慌不择路重要。

唐宁简介：

宜信公司创始人、CEO，早年求学于北京大学数学系，后赴美攻读经济学，曾任职美国华尔街DLJ出借银行，从事金融、电信、媒体及高科技类企业的上市、发债和并购业务。荣获2018年北京市社会领域优秀共产党员，现任北京市互联网金融协会会长。

■大浪淘沙之后，留下的网贷平台，应该是经过了考验。我常说，这些平台可以在一起干干净净地做菜了，但不是说，你有了卫生许可证就能门庭若市，还要看你的饭菜是否合中国投融资者的胃口。

■时至今日，从全球角度看，中国的互联网金融、网贷行业发展已经达到了领先地位，我认为最核心的因素无外乎需求，由于满足了需求，所以有存在价值。

■中央发文鼓励小微企业发展，小微企业的春天到了，小微金融的春天也跟着到来，网贷是核心的推动者。就像中国信用体系大发展，在过去十年网贷也是核心推动者一样，小微金融、小微信用的解决之道，我认为网贷平台，特别是头部企业，应肩负重任。

数字普惠金融在中国的实践是从个人普及开始的———无论是支付习惯的改变，还是出借思路的拓宽，抑或还有传统银行在个人业务方面的深度探索，时至今日，很多人惊讶地发现，在过去十年间，我们的金融生活早已变了模样。这一过程中，一些出借者通过参与网贷出借，不仅获得了收益，更有机会了解到其他普通人、小微企业主对于资金需求的不同维度，并由此获得感知实体经济的微观切口。与此同时，由于行业处于不断成长阶段，出借者参与其中，对于收益与风险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说，数字普惠金融在中国的实践，让我们在G20杭州峰会上为全球同行出谋划策，也切实提高了国民对于财富管理的认知度。

作为一个新兴领域，数字普惠金融同样面临成长的烦恼，特别是其中的网贷，从诞生之日起，每一步成长都夹杂着掌声和争议——虽然部分优秀平台不断拥抱、跟随监管逻辑，以自主研发的核心风控技术尝试让网贷这一模式更符合中国投融资者的实际需求，谋求上市途径、公开企业经营数据以实现信息对称，但时至今日，仍有一些披着普惠金融、互联网金融外衣的伪金融平台，行金融诈骗之实，伤害了出借者信心；另有一些网贷平台由于借款者逃废债导致逾期增大，由于缺乏与经济周期对应的风险处置能力与手段，慌乱之中恶性退出，使出借人利益受损，也给行业未来发展敲响了警钟。

“中国需要数字普惠金融，尤其是网贷。但在前期，很多平台运行模式存疑，欧美那条路在中国走不通。现在平台频频曝出问题，要抓紧乱象治理。”

“任何新生事物都有优点和缺点，我们要拥抱互联网金融的优点，促进其加紧改掉缺点。而不是出现问题就全盘否认、全窝端。”

过去几天，围绕网贷行业在中国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多位金融业界的全国政协委员表达了这样的思路。中国网贷模式发明者的北京市互联网金融协会会长，宜信公司创始人、CEO唐宁日前在接受我们采访时明确提出，当前对于网贷行业而言，信心比黄金重要，系统性的拥抱监管比恐慌重要，持续不断的出借人教育比遇到逾期就慌不择路重要。

“依托互联网的普惠金融刚刚进入第二个时段，也就是针对小微企业发力的阶段，我们有众多理由前行，没有一条理由停滞或后退。”唐宁这样说。

分层分类施策 让出借人对网贷有信心

笔者：网贷行业进入“淘汰赛”，一些前期有热情、有冲动，后期缺乏对金融风险高度认识，或者在风控方面没有真正的核心技术的平台，有意愿通过合理渠道退出。对于任何行业而言，合理退出渠道都应该是畅通的，但“淘汰赛”与一些平台无视法律法规、出借者利益、舆论关注而恶性退出不能画等号，借助各种理由，以不负责任的方式离场，从法律上看，都是违法、违规，缺乏公信良知的。在声讨之余，业界的优质平台、行业协会也在加紧修复行业信心，确保优质企业在良好的外部环境下，取得更好的发展。

我们了解到，7月以来，北京市互联网金融行业协会积极应对危机，促进行业理性出清，规范发展。7月17日，协会召开座谈会，稳定社会舆情；7月19日，协会发布《加强业务合规性的风险提示函》，要求机构合规经营、下架不合规地提供过强流动性的错配产品；7月25日，协会发布《北京市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退出规程》，要求全体成员机构制定预案。7月27日，协会召开2018年度第二季度会员大会。据我们所知，与会人士对行业现状及发展方向达成高度共识，认为“去伪存真，分类施策”已经成为下一阶段北京地区网贷规范发展的核心工作原则。而为进一步加强对北京地区网贷机构的分类分级，北京互金协会发布了“增强版”成员管理办法，重点提出“五级分类体系”和“观察员发展计划”；同时，为了坚定行业信心、加强监管沟通、促进行业自律，经过多次协商和酝酿，协会成立“规范发展工作组”，工作组由宜信公司牵头组建。

结合这些举措和近期行业出现的主要问题，您能否以北京市互联网金融协会会长的身份，谈谈您的一些思考？

唐宁：目前对网贷行业而言，信心比黄金更为重要。针对近期一些平台的不法行为，以及这些行为给行业带来的负面影响，监管、协会、智库、媒体等已经召开过多次讨论会，有监管人士在讨论会中表示，已经出问题的平台，大部分并非合规的互联网金融或金融科技公司，大多都是利用新技术、新模式行欺诈之实；同时，行业众多优秀平台也在这些会上形成了共识，明确了网贷行业推动普惠金融发展的作用，服务那些原本触及不到金融服务的人。

必须承认，网贷行业当前遇到的发展环境与几年前不同。几年前，市场给予了这一行业有预期的发展环境，但同时，那个阶段我们非常期待拥抱监管。时至今日，我们对于监管的整体框架依旧期待，特别是在中国经济由高速发展转为高质量发展之时，金融机构与类金融机构面临的风险有时是一样的，但对于网贷行业而言，我们希望能够以更为严格的监管模式和更为先进的技术应用，来规避一些风险，因为毕竟我们服务的人群，与传统金融机构是不同的。

现阶段，我们需要特别区分的，其实是初心的问题：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捞一笔就跑路，这样的平台实际控制人必须得到法律严惩，弥补出借人损失；如果一开始打算好好做平台，也努力运行了一段时间，积累了不错的口碑，但因为经济下行压力、企业主逃废债而大量曝出逾期，这些平台应该思考，是不是风控模型太陈旧了？没有与时俱进，没能把握住风险转换点；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因为逾期多起来，就怕了，就想退出，我们说，现阶段要引导这样的平台有序离场，前提是保证出借人利益，特别是尚未到期的合约出借人利益，对于因为借款人逾期已经造成出借人损失的，应该在平台、出借人和监管者都不缺位的情况下，商议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然后干干净净退出。

大浪淘沙之后，留下的平台应该是经过考验的了，我常说，这些平台可以在一起干干净净地做菜了，最后要比的就是谁做的菜好吃，这将进入新一轮高水平的竞争，但不是说，你有了卫生许可证就能门庭若市，还要看你的饭菜是否合中国投融资者的胃口。

中国普惠金融模式已自成一家

笔者：前几天，被业界称为“普惠金融之父”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孟加拉国人尤努斯在中国发表了一场演讲。尤努斯这几年对普惠金融在中国实践的认识，其实是有分水岭的：前一个阶段，他希望我们做他的同行者；后一个阶段，他话里话外认为，普惠金融在中国的实践令他“并不满意”，一个原因是他认为富人不应该从给小微企业和个体的金融服务中受益。

但中国普惠金融发展实际的情况与孟加拉国相去甚远———一方面，尤努斯认为穷人也要存钱，穷人的钱借给穷人用，而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我们要在短时间内让有意愿改变生存现状的贫困人口通过小买卖，或者做产业链上的一环而脱贫，除了调动这些人互帮互助的积极性，中国的路径是，更多依赖移动终端，普及数字普惠金融理念和端口；另一方面，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40年里，民间一些企业通过自身努力集聚了大量的剩余财富，在创一代、创二代进行财富交接的同时，很多企业主希望通过出借方式扶持更多小微企业和个人，以求与这些服务对象实现共赢。

中国经济的发展已经进入新时代，中国金融业的发展也面临着前无古人的机遇与挑战。数字普惠金融作为中国为G20杭州峰会贡献的经验与智慧，仍将在未来的探索中取得积极成绩，以服务实体企业和个人。作为数字普惠金融的组成部分，支付系统、网贷以及互联网银行在中国仍有较大发展空间。

唐宁：12年前，我们刚刚创业的时候，整个社会对于信用的认识很弱，数据的来源主要就是银行，而到现在，在互联网金融发展、网贷行业的摸爬滚打中，中国有了百行征信。同样，在过去几年里，网贷以及相关的互联网金融科技，服务了大量没有被传统金融体系覆盖的群体，比如个人、小微企业主和农户，这样的一个群体获取资金，为发展实体经济发挥了应用的作用。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金融需求都能走进银行这道门，但我们努力的方向，始终是让网贷变成一扇窗。我们以不同的资金来源，或者说以个人出借者对出借的热情，为需要资金的个人或小微企业主提供帮助，作为其融资的有益补充。

当然，只有资金来源搞不了金融。一旦发生风险，资金链条瞬间中断，金融体系带来的风险会远远高于实体企业。因此，网贷行业发展从一开始就要思考风控模式。

但这种模式不能与传统银行的“砖头模式”走同一条路，否则，我们之间的差异化该如何体现？我们要采用“鼠标模式”，没有房产作为抵押物，我们也从来不去追求所谓的零风险。虽然所有的技术设计是以风险最小化作为目标的，但对于网贷行业而言，零风险等于无法运行，因为我们服务的人群，并没有一个道德或地域概念去限定，都是陌生人，他提供给我们相应的数据，从而获得合理的资金帮助额度，但作为网贷平台上的出借人，大家其实从很早就意识到，这种投融资模式最核心的三个词汇，分别是小额分散、大数理论、以收益覆盖风险。大数理论其实对平台的考验是很大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从人民银行的征信数据库里，我们很难调出借款者的数据，可能他从没向银行借过钱，也没有信用卡，只是在网贷平台出现后有了资金需求。怎么办？我们就要利用人工智能的方式，设定公式，对借款者数据进行抓取，来填补因传统征信数据缺失带来的遗憾。

这种模式在过去几年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比如宜信公司旗下的宜人贷，以及部分优秀的网贷平台，我们每年都要接受来自国际权威第三方的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投行机构在内的商业模式、风控模式大考，同时，我们也经历着一场场市场大考，也由此，宜人贷近期与高盛、人保财险等机构进行合作。这样的合作，同样是建立在以科技手段做好风控的基础上。我们不是唯一一家有这样合作的平台，事实上，行业之中，头部机构都在风控方面取得了成绩，丰富了传统金融的经营逻辑和经营方式，这也是网贷行业对金融创新发展做出的贡献。

有了资金的新来源，又有了风险控制的新方式，我们就能够服务过去未被服务的人群。时至今日，从全球角度看，中国的互联网金融、网贷行业发展已经达到了领先地位，我认为最核心的因素无外乎需求，由于满足了需求，所以有存在价值。

不可否认，尤努斯是普惠金融的一张名片，他是我的老师。但正如您所说，中国的情况有着特殊性，我们移动终端普及率全球来讲都在高位，同时，我们有着摆脱贫困、共同致富的明确时刻表和强烈诉求，这是网贷行业在中国实践之所以能够取得成绩的关键要素。

下个十年，网贷瞄准小微发力

笔者：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普惠金融在中国的发展之路，您认为到了哪一步了？

唐宁：我认为第一阶段已经结束，或者说，为个人服务进行的探索已经取得成绩，不仅在中国如是，在美国也是这样的。这是由于，在过去10年中，个人的信息数据采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个人活动轨迹、在网络上的浏览习惯发生变化，带来了数据的不断丰富。同样，因为数据丰富，类似一人多贷的共债问题能够得到基本解决。相比之下，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过快的淘汰速度和相对固定的产业链模式，没能为它们积累更多的数据，或者说是金融服务评判标准。因此我们现在常常听到同行说，服务小微企业要比服务个人难得多。

未来十年，我们希望通过努力，让普惠金融对小微企业的服务达到服务个人的水平。过去几年为企业提供经营管理软件服务的企业，现在估值已经突破10亿美元了。这些企业获得小微企业数据也在剧增，这就意味着，小微企业的数字化水平已经和几年前完全不同了。比如咱们到餐厅吃饭，支付是数字化的，就连订位、订餐也是数字化的，餐馆的后台管理也实现了数字化，这为基于交易信息、运营数据去做信用评估提供了机会，所以我说，下一个十年，我对普惠金融、特别是网贷平台解决小微的需求充满信心。

我们布局小微企业金融服务较早。近期，我们的商通贷业务赢得了亚洲银行家大奖。商通贷的逻辑就是给电商平台上的商家以及SaaS（软件即服务）平台的服务对象提供帮助，比如华创资本所出借的面向餐馆提供SaaS的二维火项目，就是商通贷的合作对象，这是非常漂亮的一个案例。二维火在全国铺小餐馆，北京、上海、深圳都是50%以上的比例市场份额，金融的赋能就是商通贷贷款给企业赋能。

但在几年前，华创资本最早期投二维火的时候，希望能够与商通贷对接，当时的合作餐馆在全国只有几千家。现在的合作数量达到30万家。

再比如宜信公司旗下的翼启云服，用区块链方式解决类似每日优鲜供应链方面的金融需求，也做得非常好。每日优鲜能够让农户的好东西卖到有消费升级需求的人那里，二维火能够让最小微的企业运作更加高效，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

前段时间，中央发文鼓励小微企业发展，我感到特别兴奋，小微企业的春天到了，小微金融的春天也跟着到来，其中，我认为，网贷是核心的推动者。就像中国信用体系大发展，在过去十年网贷也是核心推动者一样，小微金融、小微信用的解决之道，我认为网贷平台，特别是头部企业，应肩负重任。

不能创造价值的企业等于“僵尸企业”

笔者：去杠杆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的重要任务，而在去杠杆过程中，一些企业认为水少了，流动性吃紧，进而把很多问题归咎于此，但改革不能走回头路，硬骨头必须啃。您如何看待去杠杆与金融风控之间的关系？

唐宁：这方面有几个认识与大家分享。首先，去杠杆是正确的。从微观层面上，一个企业、一个行业，如果没有相应的价值创造，不能够去造血，不能够去创造价值的话，就与庞氏骗局没什么区别，就是在借新还旧。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问这个企业自身有没有创造价值，这是最重要的，如果真正创造价值，那么地方政府或者金融机构要帮助它渡过难关，既然还能创造价值，为什么要抽贷？如果不创造价值，才是“僵尸企业”，这是非常重要的认识。

那么，怎么去创造价值？我认为，一定是它的商业模式和利用科技的水平，同时还有它所处行业对社会的推动力是正向的，否则增长从何而来？党的十九大报告告诉我们，增长要从创新来，增长要从科技来，这是非常正确的。到微观层面上，企业亦是如此。如果一个企业能够在行业的价值链上占据有利地位，无外乎就是管理更好，对新模式、新技术的应用更好，应变的水平更高，这样的企业、这样的行业就是有希望的，就是面向未来的。而对于那些有的事能做好、有的事不擅长的企业，我们要考虑如何兼并重组，对于网贷行业来说，也是同理。

第二，新经济风景独好，它们的成长性绝不是个位数，可能也不是两位数，而是百分之百的增长。但新经济对金融的需求也是非常大的，这些钱都能从传统金融机构那里来吗？答案是不一定的。传统金融有传统金融的逻辑，它们在服务制造业、房地产业等领域能力首屈一指，但新经济的特点与房地产、制造业完全不同，这些企业没什么抵押担保，只有一堆数据和流程、品牌，都是无形的东西。

房地产是周期短，新经济是周期长，房地产是现金流明确，每季都能付息，新经济风险很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现金流。对于后者而言，普惠金融必须助力，网贷平台义不容辞，如果是股权需求，天使出借、风险出借必须跟上。

当前，中国金融在发生深刻的改变，就是由银行为主的唯一方式到更加多元化———银行持续重要、持续为主，数字化的普惠金融以及风险出借、私募股权这种直接出借、资本市场，也要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而直接出借的比例越来越大，去杠杆的问题将得以解决，这就是全新的金融体系和逻辑。

笔者：但这其中也需要有成熟的出借者。

唐宁：所以，我们在宜信财富私募股权母基金的业务线上不断强化出借者教育，网贷的业务线上也要做相应的出借者教育。

笔者：对于网贷行业监管，希望您提些建议。

唐宁：第一，建议监管者给予行业明确的发展预期，对于金融风险而言，如何严控都不为过，期待在顶层设计方面尽快明确思路，引导舆论，监督行业朝着健康、良性的方向发展。

第二，出借者教育、风控模式创新依旧在路上，所有有利于行业发展的事不能停滞，头部平台、协会要发挥应有的作用。